隆冬。
京师下了大雪。
驮轿的车轮在雪里犁出两道深深的车辙。
驮轿从一名书生眼前驰过,在会馆前停下。书生只见会馆门前站着那几名门子,见了这驮轿一并飞奔了上去牵住驮轿的笼头。
驮轿里走出一名锦衣公子,此人随手抓了一把铜钱,撒在雪地中。
几名门子见了,争相蹲在地上捡钱,相互争抢,口里急忙忙地道“谢朱公子赏!谢朱公子赏!”
那锦衣公子看也不看走入会馆。
锦衣公子身旁的随从道“等我们老爷后年开春中了进士,赏赐比现在多百倍。”
“朱公子文曲星下凡,不说进士,状元也是唾手可得。”门子们争相献媚地说道。
那书生看了锦衣公子,以及几名门子的嘴脸,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,呸地一声,拍了拍胸口里焐热两块热馒头,继续撑着破伞疾步走入大雪中。
这穷书生走了两条街来到一间旧宅。
推开屋门,寒风搜刮而入。
穷书生费力地合上大门,但见炕上一名瘦弱的书生,正凑在窗户边,借着阳光读着手中几张纸。
瘦弱书生的样子十分专注,连穷书生进门都不知道。
穷书生摇了摇头道“美命兄,不要再看了,赶紧将这馒头趁热吃了。”
说完穷书生将两块馒头从怀里取了出来,又看了一眼破了几个洞的窗户纸道“赶年前,我需将窗户糊一糊,补一补才是。”
躺在炕上的瘦弱书生,起身笑着道“少泾,你快来看看,这写得着实不错。”
见瘦弱书生要起身,对方立即上前道;“美命兄,快披件衣裳,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,就急急起身,若真的再受了寒,你就真成了没命兄了。”
瘦弱书生听了哈哈大笑,于是依言披上一件狐裘,这狐裘倒是金贵之物,不似两位穷困潦倒的书生所有的。
穷书生从瘦弱书生手里接过纸来,未看文章,就先瞧见上面勾画的圈圈点点,这都是瘦弱读书的见解。穷书生仔细将文章看了一遍,然后不悦地道“美命兄,这是什么文章?圣人之教何在?”
瘦弱书生笑道“少泾,圣人之教就在其中,与我等以往所听所闻有所不同罢了,今日我去书肆看看有无时新的程文,看到不少举子都拿着邸抄在讨论,就是争议此文,我听了几句觉得甚好,就借了别人邸报抄录了回来,虽才读了一会功夫,但于经义明了更甚。”
穷书生忙道“美命兄,你病糊涂了?后年南宫试,我等所考需以程朱注释解经,而这文章言‘内圣不必外王’,又口口声声谈及事功,哪一点合于程朱之道。”
瘦弱书生笑了笑道“少泾,你不要急着下论断,以程朱注释解经是朝廷说的,而这邸抄也是朝廷办的。这文章既是载自经筵辩经,就有朝廷拿出来在朝堂上商量的意思。”
“何况听闻朝堂上张江陵是尚事功,求变法,或许放出此文来,也有听听朝野上下风声的意思。若是我料得不错,后年南宫试时若仍是张江陵在朝,你在文章里少谈些性命之道,多说些事功之学,文章八成就可以得售!”
穷书生听了‘得售’二字,苦笑道“别提南宫试了,家尊乃高新郑的得意门生,只要张江陵在朝一日,我就没有出头之日。”
瘦弱书生叹道“少泾,都是因我连累了你。要不是我识人不明,生了这场重病,钱财被家奴窃走,也不会累你散尽盘缠为我治病。有了这笔钱,你也可拿他打点门路,托令尊故旧在张江陵面前说句好话,哪用得着陪我困居在这陋巷。”
穷书生听了怫然道“美命兄,你这是哪里话?要我拿这笔钱去贿赂张江陵,那我恨不得立即就死了。你若是把我当真朋友,那此见外的话,就不要讲